2010年5月24日 星期一

吳祥輝的「天涯海角」:白鷹報告--波蘭醫學生爭 議事件調查採訪報告(之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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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著作作者:吳祥輝
原著作網站:吳祥輝的「天涯海角」  http://blog.ylib.com/brianwu211
原 著作標題:白鷹報告 --波蘭醫學生爭 議事件調查採訪報告(之五)
原著作日期:2009-12-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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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鷹報告--波蘭醫學生爭 議事件調查採訪報告(之五)

「實習」的調查最「傷腦筋」。最「經典」的是「今 周刊」657期的一篇報導。全篇一口咬定「由於東歐醫科國際班並不包含實習課程」「波 蘭台生未實習是事實」。這純屬「常識」問題。只能說,學制的不同和專業術語的不同用法,使得「波生 沒實習」無端而起。調查採訪「實習」有幾個「難處」。
其一,根據行前所蒐集的書面資料,波茲南醫大「學士後醫四年制」 的課程以及實習科目,和美國史丹佛大學四年制醫科相同。一二年級基礎醫學,三四年級臨床課程。雖然,未能蒐集到其他波蘭的醫學大學的實習學程資料,但是, 合理地推論,同一個國家的國立醫學大學,可能水準不一,但要想像波蘭的醫學院「沒實習」。實在是超出「正常人」的能力。
三四年級的「實習」,史丹佛稱為 Clerkship。波茲南稱為Clinical Rotation。其實完全相同,都是「實習」。但台灣因為 有「見習」clerk和「實習」intern之分,過去五六兩年「見 習」,只看不做learning by watching。第七年「實習」有 看又有做learning by doing。這樣的「歷史記憶」讓人誤判歐美國家 的ClerkshipClinical Rotation和國內的 「實習」intern的學習內容必然不同。
同時,根據「波蘭醫學教育水準國家法令規定第54號 公報」,波蘭醫學必修基礎醫學和臨床醫學課程科目為275學分。比照台大醫學系課程規定,必修基礎醫學和臨床醫學課程科目為253學 分。也看不出波蘭醫學院的「英語班」比台灣醫學院的學程少了甚麼。
其二,「實習」就是「上課中」。兩個台灣人一個拿相機,一個扛攝 影機進入「教室」(醫院),成何體統?
其三,「實習」就是「看病中」或「手術中」,侵犯病人隱私權,在 台灣恐怕會被病人或家屬轟出。
還是得硬著頭皮提出要求,等待校方答覆。我们白天參訪醫院,晚上 在宿舍大廳,等待回到宿舍,願意受訪上鏡頭的高年級學生。學校剛開學。訪問的主題都聚焦在「實習」的細節和心情。
「來學校這幾天都在哪裏上課?」受訪者都說整天都在醫院。「從幾 點到幾點?」「實習了甚麼?」「那個時候您站在或坐在哪裏?」「今天動了甚麼手?」「說說印象中比較深刻的實習現場。」「剛開始實習時,遇到要叫女病人脫 衣服怎麼處置?」「小兒科實習時遇到小孩哭鬧怎麼辦?」波蘭實習的四大科是:內科、外科、婦科和兒科。
女波生最「感動」的通常是剛到「婦產科實習」,看到孩子將脫離母 體,新生命降臨,感動得都要掉眼淚。男波生在講到波蘭女病人很大方,脫衣服的速度和意願都乾脆俐落時,說者靦靦,旁人笑著。「檢查女病人乳癌時,兩個乳房 怎麼摸?細部分解,說來聽聽。」在場男女波生都被問題的直接和受訪者仔細回味再回答的表情,逗得很開心。
看著這些正從各自性別將要轉型為專業人士的台灣孩子,我不相信他 们正在說謊。相信波蘭醫學院「沒實習能畢業」,恐怕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氣。
波蘭的醫大採「4-6人」一組實習。 由老師帶著。同組的學生輪流「實習」動手。參訪中,偶見一群白衣人在醫院走廊快速結伴通過,匆匆向某個特定目標前去的神色。小會議室主要是做實習前講解所 用,桌椅伴著掛圖和螢幕。階梯大會議室用來集體分享實習心得,有的還可以轉播重要的手術,讓進不了開刀房的其他學生全程觀看。
病床上的人體全身模特兒給初到醫院上課的低年級學生用。可調整各 種姿勢。幾個波生都表示:一年級大約已有一個月在醫院臨床教學。二年級則約有三個月之多。三四年級則全部在醫院實習。醫師的診療室裏,兩張有靠背的椅子, 一張病人坐,一張醫師坐。小圓板凳靜悄悄地疊放在牆角,數一數,幾乎都是五張,只看過一個六張的。和「4-6人」一組實習的說 法相當。
校方終於協調好醫院和醫師及病人。同意我们進婦產科手術房。拍攝 一場剖腹產的手術和實習現場。我跟攝影師「請假」,請他獨自進去拍攝。他是導演,應當比我更能感受真實感。我在場,也許會影響他的判斷。完成任務回來後, 他說明「剖腹產」實習的過程和細節,認為實習生不是在演戲。
這樣子「調查」有無實習,有些「兒戲」。可是,又能怎辦?官方文 件已「審查」過。看病歷?訪問波茲南第二醫學院助理院長時,她已經回答過我,寫病歷並不是實習的絕對必要。學校重視的是當日實習後的集體口頭報告和師生意 見交流。制度的不同教學設計很難樣樣相比。「我们知道怎麼教出合格的醫學生。」她說。
波蘭是公醫制度的國家。進到教學醫院的病人大都知道可能要成為實 習的對象。進教學醫院就必需簽實習同意書。當然,拒絕被實習是病人的權利,但是,只要曉以大義,告訴病人:「醫生是靠病人培養的。沒有病人供學生實習,就 沒有新的醫生。」波蘭醫生在病人心目中通常有權威的地位。因此,只要醫生進行說服,大都會成功。堅持拒絕的據稱不會超過百分之十。前後三個多月的調查期 間,我四處隨機請問台灣公民:「如果您知道給您看病的不是實習醫生,而是實習醫學生,您會願意讓他或她看病嗎?」同意的人竟然是零。顯然地,我不是醫生, 全然不具備說服力。
在烏茲醫大訪問五個剛結束當天實習的美籍醫學生。他们對實習「資 源」--病人的取之不盡,用之不竭都大加讚賞。認為波蘭是在美國不可能出現的「實習天堂」。
「整體而言,這裏挺不錯。因為在外國,醫生们都幫忙翻譯與病人溝 通。我们兩個方式都有。邊看邊學,觀察醫師,然後,我们有機會去幫忙做。今天我有機會去拆線。這裏整體的系統很不錯。讓學習變得簡單許多。」她是印度裔。
「我從美國紐約來,叫瑞奇。醫生们真的是太棒了。不僅幫很多忙, 英語也非常好。他们會幫忙翻譯任何我们想要的。我们也動手做,獲得經驗。我只能說,這裏的課程太棒了。」
這組人是我们在醫院現場,臨時提出要求,經醫師和學生當場同意後 訪問的。瑞奇簡直像是學校的推銷員。我笑他是不是因為老師在場,講給老師聽的?他很搞笑。問他畢業後的首選行醫地是哪裏?「美國。」他說:「或台灣,因為 認識你们。」訪問前教授一直要離場,希望把學生完全留給我们,做「私人的會面」。總覺得又不是在「隔離審問」。讓教授看看學生面對攝影機也是不錯的經驗。 就要求教授一起留下。看學生這麼捧場,他全程都遠遠地坐在一邊,開心地聽。
「我的名字是勞爾。只來了六星期,目前一切很好。」
「我四十二歲,先前在美國空軍八年。後來決定學醫,曾在一間醫學 院一年,後來,發現這間學校的課程更好。很高興來這裏。」
「我在奈及利亞出生和長大,但我住在芝加哥。我在這裏快四年了, 所以差不多要結束所有的基礎醫學和臨床課程。這裏的課程真的很棒,我過得很快樂。有些病人會說英語,但大部份是不會的。所以,教授们都會做翻譯。教授讓我 们自由發揮。在美國做不到的實習,在這裏都可以。這是很棒的優勢。在這裏,病人都非常冷靜和配合。他们不會拒絕回答我们的問題或是可能的進行程序。他们非 常配合,這讓人很高興。我只剩幾個月就完成實習。但我在美國當醫師的家人建議我在這裏做完所有的值班。因為這裏的人更重視這些。他们在美國看過學生的值 班,他们覺得我還是在這裏做比較好。」
波蘭病人講波蘭話,「英語班」的醫學生講英語。葉金川前署長藉此 質疑波生「怎麼實習」?波蘭的醫師和波生則普遍對這問題表現不解。母語不是英語的國家開設「英語班」,都會遇到相似的狀況。就如同,台灣如果開「英語 班」,老外學生怎麼和不會英語的台灣病人溝通?台灣醫學院實習的方法不同,想當然,語言不通怎麼辦?
波師和波生卻不以為然。他们認為:在波蘭,沒有取得醫師執照前, 沒有在醫師指導下為病人診療,是侵害病人權益,絕對的違法行為。波蘭的實習都是在醫師監督或指導下進行,而且幾人一組,語言不是大問題。老師會翻譯。同組 實習的波裔學生也會翻譯。當然,語言永遠是溝通的工具或問題。只是,無限放大也非適宜。
「我是學牙醫,溝通問題不大。因為,病人大部份時間都是張開嘴 巴,讓我们
治療。」Jenny。
「和病人溝通的過程全程有老師在一旁翻譯,老師逐句翻譯,完整傳 達病人語
意,不會多給或刪去資訊。」Mary。
「語言當然是造成醫病溝通的障礙之一。但是,還有其他許多。在語 言相對比
較一致的台灣,醫病溝通障礙依然存在。這一點,醫生和病人的態度 本身才是
主要問題。語言其實是最容易克服的困難。」Sean S。
上述的行前訪問所得,讓我對「語言問 題」產生「誤解」。在訪問外國醫學生後,意外地,沒有一個人認為語言是實習的問題。進一步詢問了解後,才發現台灣波生的「語言 問題」不在波蘭語,而是「英語」。英語才是「英語班」教學和學習的工具。波蘭語只是入境習俗的課程而已。美加和歐洲的學生英語都相對夠好,能和老師完善溝 通。部份台灣波生因英語聽說能力造成的學習障礙,因人而異。
台灣的實習雖然普遍沒有語言問題。但是卻也早就飽受非議。過去五 六兩年「只看不做」的「見習」被認為過度浪費時間,沒有效益。第七年放單飛的「實習」,缺乏醫師的監督或指導,逕自替病人診療,有違法之虞。實習過 程中獨自摸索,有違「師徒傳承」臨床實習 精髓。近年來「醫評會」已要求改善,列入評鑑重點。因此,在醫師指導下的「實習」,已成為台灣新的實習主流方式。畢 竟,「實習醫學生」當「實習醫生」用,對病人不公平,也容易陷醫學生於醫療糾紛。從職業的角度看,更是把醫學生當廉價醫療勞工。醫學生還不能拒絕,這就變 成「奴工」。更有「醫奴」之說,指實習醫學生等於變相在幫醫師賺錢做業績。
國際醫學教育界普遍都已經將「見習」和「實習」混而為一。在同一 年中,有時只看不做,有時在做中學。就像波蘭訪問全程中所聽到的那般。台生認為波生實習大打折扣。波生卻說台生「草菅人命」「積非成是」。他们認為,台制 的兩年「見習」和一年單飛的「實習」方法,三年的成效抵不過波蘭兩年的邊教邊看和邊做。
2009年9月27日, 在和信治癌醫院舉辦的一場「台灣的醫學教育品質」研討會上,受邀來台觀察台灣醫學教育的四位美國醫學教育傑出人士,就在演講中表達:台灣人口密度高,病人 很多,比美國醫學生擁有更好的「實習」機會,應當好好利用。四位中有三位是台裔美籍。他们演講前,已經深入觀察兩間台灣著名的大學教學醫院。
這樣的見解其實不突兀。由黃崑嚴教授和賴其萬教授合作署名的「台 灣醫學院評鑑的來龍去脈」一文中,就做出全面改善台灣醫學教育的四點結論。含蓄指出:「提高臨床醫師的師資,並貫徹醫學院與教 學醫院的合作,以落實臨床醫學教育。」
「加州醫學委員會」在通過盧布林醫大「英語班」的認證報告中,如 此裁定波蘭醫學院的「實習」:
六年制醫科的學程是一二年級基礎醫學pre-medical science,三四年級預備實習pre-clinical,五年級基本實習 basic clinical clerkship,六年級實習 internships。四年制的學程刪除兩年的預備實 習,其餘和六年制相同。即一二年級基礎醫學,三年級基本實習,四年級實習。總之,「加州醫學委員會」認定波蘭醫學院的兩種學制都有實習一年。
「加州醫學委員會在收到盧布林醫學大學的申請後,經過連繫和安 排,派遣一組醫學教育專家,到盧布林住了兩星期。」盧布林醫大第二醫學院院長說。

「語言和實習」與「語言和行醫」對「英語班」而言,恐怕是完全不 同的兩個問題。學習時用英語,回台灣行醫要會「國語」「閩南語」「客語」, 懂多少波蘭語有多大關係?如果用葉金川思維,當地語言的熟稔,是實習的絕對 必要和充份條件。那麼,非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,是否「英語班」當絕跡?